50 入籍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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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男人披着夜色,踩着星星的碎影,走在只有路灯还醒着的路上。

    盛夏的凌晨,连蝉鸣都停了下来,短暂地休憩。今年的气候格外炎热,往年八月下旬时已经几乎听不到蝉的叫声,今年却到此时依然此起彼伏,不绝于耳。

    这片居民区几乎都是上班族,早出晚归,此时已经陷入了疲惫的睡眠,等太阳升起以后,又要踏上漫长的通勤过程,开始一天的忙碌生活。

    这里的生活都是紧张有序的,成人要上班挣钱,孩子要上学考试,生物钟完全被社会活动所支配,很少能够像男人这样能够随心所欲地在凌晨仍旧悠闲自得地散步。

    男人停在一幢公寓前。相比其他房子,这座公寓占地面积更大,但地段更偏僻一些,与其他相连更紧密的公寓片区之间由一条小路隔开了,显得有些不合群,当然也因此得以隔绝相当一部分好事者故作路过的试探。

    男人在门口站定,伸手在空中点了一下,一枚银色的钥匙便凭空出现在他手中。他用那把钥匙打开了外门,推门而入。

    屋子里理所当然已经熄了灯,只留下一盏光芒低微柔和的壁灯,以供起夜时照明。但男人依然敏锐地察觉到一个人影正悄然无声地站在不远处,借着门框遮掩住身形,几乎与黑暗融为一体。

    男人眯了眯眼,一双深黑的眼睛比夜色更加浓郁,在这一瞬间像某种原始巨兽骤然张开身形,十分具有压迫感。

    “加茂。”

    阴影里的人听到他的声音后颤抖了一下,原本冰冷警戒的姿态瞬间缓和。加茂水野从黑暗中走出来,向她的老板伏低身子行礼,恭敬而又温驯,软白的脸庞像羔羊一般。

    “……很抱歉,大人,我没能察觉您的到来。”

    她本就不以武力和侦查见长,在对方没有刻意控制脚步声的情况下,她仅能分辨出有人闯入了这座秘密住所,而抵御可能的外来入侵者同样也是她的职责所在。

    于是巨兽也顺势收敛了择人而噬的姿态,甚至装模作样地打了个呵欠,将刚才短暂的交锋轻飘飘揭过去了。

    “惠呢?睡了吗?”

    加茂水野接过他的外套,始终低眉顺目,不敢抬头直视那双让她日复一日恐惧着、敬畏着的眼睛,“小少爷已经睡下了。下午我去接他放学,晚饭后小少爷完成了今天的家庭作业,看了一会电视节目,探望了仍然在沉睡状态的伏黑先生,最后去睡觉了。”

    “嗯,知道了。”伏见宫御我淡淡应了一声,似乎并不太在乎她的汇报。

    这栋公寓是伏黑甚尔给自己儿子选好的,具有相当的安全性和隐秘性,所以伏见宫御我也放心将需要休养的伏黑甚尔放在这里。当然,他也没有托大,以防万一地提前安放了保险装置,一旦被触发,能够将大部分敌人直接死亡拦截在这里。

    伏见宫御我只是查看了一下结界的完整程度,顺手加固了一下,然后就坐下开始处理孔时雨送到这边来的信件和情报。

    孔时雨作为一个情报贩子,在过去的几年里借着和伏黑甚尔这张王牌的合作,打开市场,广交三教九流,加上为人比较靠谱负责,长袖善舞,在中介商这一群体之中也颇有地位,人脉很广。原本在摧毁盘星教当天,他得以从伏见宫御我和五条悟的神仙打架中成功逃脱,但之后竟然又返回头来,通过藤沢纯的渠道试图来打听伏黑甚尔的下落。

    藤沢纯的地位不低,这种级别的情报她肯定知道,他大可以拿出一点筹码去换这个消息,就算是收到死讯也好,至少他将来能够在老搭档的墓碑前说一句自己已经尽力、问心无愧了。

    他的这些小心思并不难猜,更没指望以卵击石,不自量力地为老搭档报仇雪恨。但那位暴君慷慨地接见了他。

    自从被迫离开曾经的祖国后,孔时雨就很少在自己的生活中如此严阵以待了。此刻他西装革履,提前去除了身上的烟味,严肃正式得仿佛刚入职警局的时候,面对威严的上司和前辈,大气也不敢出。

    “您好,大人,很荣幸见到您。”

    他谨慎地措辞,小心地观察着对方的脸色,尽量不使自己惹怒这个恐怖的怪物。他曾经见过那双眼睛,在屠杀盘星教时,那双眼睛看着他们,就像天真残忍的孩子见到可以随意玩弄的蝴蝶,他不受任何约束,无视一切规则,能够轻而易举地撕碎蝴蝶的翅膀,将他们钉做成标本。

    但出乎意料的是,这头绮丽艳美的怪物只是随意看了看他,便很痛快地免除了那些无用的客套寒暄,也很痛快地告诉了他伏黑甚尔的下落。

    他的老搭档还幸运地活着。不仅活着,似乎还得到了新的机遇,被好吃好喝地供了起来——当然,被供起来的同时具体是不是自由的,孔时雨就不太在乎了,对他们这些朝不保夕的亡命之徒而言,只要人活着就行。

    很难说孔时雨是出于何种心思才冒着如此大的风险只为得到一句安全与否,他一向信奉明哲保身,渡人先渡己,发誓要做个利己主义者,没钱赚的活他才不干,正因如此他才被初出茅庐的伏黑甚尔选中作为掮客,只靠利益维系的浅薄关系对于他们而言是安全的。

    但他们毕竟认识了很多年。时间会带来很多计划之外的东西,包括感情。孔时雨自认不算是个知恩图报的人,但也不是个忘恩负义的白眼狼。倘若他亲眼见到了伏黑甚尔的尸身,那他当场就会离开,与之撇清关系,再也不提起曾经所向披靡的术士杀手。但那片废墟上没有伏黑甚尔的丝毫踪迹,反而被公司的人接手开始重建。一线希望吊着他的心,让他不上不下,辗转反侧,只为求一个答案而做出与自己的信条截然相反的决定。

    幸好最终结果没有辜负这一次的冲动。他得到了答案,也得到了一份新工作。新工作的内容和他之前干的活没什么区别,只不过现在他只为一个老板干活,手中的一切资源都要并入公司之中,为公司的未来出谋划策,尽一份微薄之力。孔时雨琢磨了一下,觉得这位新老板或许是想要收拢日本的地下势力,将黑暗世界统一为自己独揽大权的王国,为一切邪恶制定规则。他说不好这究竟是不是一件好事,但他站在公司越发宏伟而科幻的大楼内部,仰头端详似乎无穷无尽的摩天大楼,只觉得不论好坏,这股大势都无法被任何人阻挡。

    里世界很难建立真正的秩序。正常社会中的秩序,需要法律、道德、利益多方面共同维持,但在里世界,在这片邪恶欲望被无限放大并付诸行动的混乱之地,秩序只能靠绝对的强大来实现。

    正常社会中,强大需要向很多别的东西低头,身披无数枷锁。但在里世界,强大就是唯一的法则,唯一的信仰。

    真是一片完美适配、亟待开发的沃土。

    孔时雨叹了口气,将香烟熄灭在垃圾桶里,掏出清新剂对着自己喷了喷,才进入电梯,上到顶层,敲响了首席助理办公室的大门。

    藤沢纯不喜欢烟味,不允许整个顶层出现任何烟味,这就逼迫孔时雨不但需要减少尼古丁摄入,还养成了随身携带清新剂的习惯。

    “我来提交这次的情报,首席。”

    藤沢纯从办公桌后面慢慢抬头看他,幽深的眸子似乎饱含深意,但孔时雨这种老油条只需要观察一下,就确定她只不过是加班太久导致神志不清而已。

    “看来我最好还是晚点再来吧。”孔时雨耸了耸肩膀,准备原地转身离开。

    “等等,”藤沢纯叫住了他,然后默默盯了他一会,似乎在审视、评估、权衡,最终道,“你手里的活都是老板需要的,你直接送去他的住处吧。记住,中途不要交给任何其他人,不要让别人有机会碰到,谨慎、小心、独来独往,才能保全你。”

    在她看来,面前这个男人非常聪明狡猾,也非常懂得审时度势,行事滴水不漏,很适合当个干实事的孤臣,只是还欠缺一个将他彻底拉下水的契机。这种人的忠诚仅仅依附于头领的强大,只要他心知肚明老板是不可能被战胜的,那么他就会一直忠诚下去。

    孔时雨眼皮跳了跳,立刻明白了她的打算,面色马上开始发苦,“……我能不能不去?老板的私宅地址是我这种小人物配知道的吗?”

    藤沢纯冲他露出一个诡异的笑容,“去吧,你去了就知道了。”

    没办法,虽然藤沢纯目前更多是干文职行政工作,但她依然是个很有杀伤力的一级术士,孔时雨那点枪械技术在她这里完全不够看,只有被她压制的份儿。

    拿到熟悉的地址后,孔时雨就知道她为什么是那副表情了。开门见到老搭档的儿子站在门口,他自以为自己已经足够淡定,但在卧室里见到睡美人一般的老搭档本人时,他还是没忍住,狠狠吐了口长气。

    “孔叔叔,你是来给爸爸送文件的吧,”看不清面容的保姆像幽灵一般站在阴影里随时待命,海胆头的小孩子很贴心地送来一杯热茶,仰着一张比从前白嫩丰润了不少的脸蛋,语气仍旧天真无邪,“藤沢阿姨给我发过消息,谢谢你来看望老爸,爸爸说他还会这样睡一段时间,但是已经没事了,你别担心。”

    孔时雨踉跄了一下,很想问他说的爸爸到底是谁,但又觉得自己担不起那个答案,知道太多对自己没有好处。于是话到心头,如鲠在喉,又强迫自己按捺下不该有的好奇心,最后深深看了一眼躺在床上的老搭档。

    伏黑甚尔,我就知道你小子迟早要走上傍大款这条路,没想到这一天还是来了!

    他仓皇离开了这座公寓。

    加茂水野平铺直叙地向伏见宫御我汇报了孔时雨来这里一趟全程的表现,伏见宫御我听完笑了笑,对于甚尔这个不算朋友的朋友并不过多戒备,拿起那一沓整整齐齐火漆封口的文件袋,飞速翻看起来,将所有情报尽数录入自己的系统界面。

    这些都是他为进入篇第三章副本而提前做的准备。孔时雨的工作效率很不错,颇有些好用的门路,呈递上来的内容也是有详有略,既过滤掉了无关的、干扰的信息,又不至于显得自己太过僭越、揣测上意,可以说是很好用的天选打工人。

    伏见宫御我大致浏览完毕,将重要的、可用的信息标红取重,就将所有纸张付之一炬。那些也许废了很大功夫才搜集来的年岁久远的孤本他也毫不在意,更不心疼,完全不打算存留备份,任由它们在火焰中化为灰烬。

    处理完这些事情,他就起身打算离开了。

    “……大人,请、请您等一下!”

    加茂水野鼓起勇气喊住他。

    伏见宫御我转身看着她,眼神疑惑。

    “您不打算去看一看小少爷吗?”加茂水野眉目中含着焦急,“您很久没来了,小少爷他一直很期待见到您,一直在等您回来。”

    伏见宫御我道:“他不是睡了吗?下次吧,我还会再来的。”

    加茂水野的神情有一瞬间的悲凉和哀戚。她想问下次是什么时候呢,再来的时候又要过多久呢,您的世界那么大,什么时候才能顾及到这个小小的家庭呢?

    但她不敢说出这些。就好像她也不忍心在每次伏黑惠问她爸爸在外面做些什么的时候告诉他真相。就好像从前她每次听到自己的孩子宪纪询问为什么主母总是不喜欢他们母子时一样无法回答。所以她只能从贴身的口袋里翻出一张纸条,谦卑地递给伏见宫御我,企望孩子的一片赤子之心能够打动恣意人间的神明,能够让他降下些许仁慈和垂怜。

    伏见宫御我不明所以。他打开纸条,上面是属于孩童的稚嫩的字体,因为手腕还不够有力,所以很难控制笔触,但写字的人已经尽可能地让一笔一划看起来板正标准了。

    『爸爸,我很想你,如果你回来了,一定要叫醒我,让我跟你说会话。』

    最后还画了一个简笔画的笑脸,完全看不出任何沮丧、低沉、恐慌的情绪。

    那孩子在他面前始终都是乖巧的懂事的,不吵不闹,不撒泼打滚,很少提要求,见面变少了,他的负面情绪却像是被藏起来了,几乎不曾在伏见宫御我面前展现过。

    就像伏见宫御我曾经对他说过的那样,如果注定会分开,那么相见时的每一分每一秒都更加珍贵,不容浪费在难过上,于是他就真的没有表现出难过,伏见宫御我见到的永远都是生动的、可爱的脸蛋。

    早熟的孩子会受更多的委屈。

    伏见宫御我摩挲了一下那张纸条,沉吟片刻,终究还是被留住了脚步,往伏黑惠的房间走去。

    “大人,小少爷在主卧。”

    伏见宫御我一顿,转而打开了主卧的房门。客厅的灯光泄露进去,微微照亮了里面的场景。男孩靠在闭目沉睡、无知无觉的父亲身侧,挨着半边健壮有力的臂膀,像只没有安全感的小鸟一样,埋着脑袋蜷着身子睡着了。那张巴掌大的小脸上,嘴巴微微嘟着,眉毛微微蹙起来,神情看起来睡得不太安稳。

    “小少爷说想在这里等您回来,等着等着就睡着了。”加茂水野轻声道。

    伏见宫御我走过去,将小孩子柔软的身体捞起来抱在怀里。这个动作将男孩从睡梦中惊醒了。

    “……爸爸,是你吗?……”

    伏见宫御我应了一声。

    伏黑惠没有完全醒来,睡眼朦胧,甚至看起来下一秒就会继续睡过去,他毕竟还只是个小孩子,很难像成年人那样能够快速调动大脑恢复清醒。但他还是下意识伸出两条胳膊搂住了伏见宫御我的脖子,靠在他的肩膀上,让自己被那种温暖的香气包围起来,发出模糊不清的呓语。

    “……爸爸,晚饭,一起吃……晒被子……大海,游泳……冰激凌……”

    他似乎攒了很多想说的,话题一个又一个跳跃着,连贯不起来,字句像是连成一片的棉花糖。

    “……我好想你,爸爸。”

    伏见宫御我听了一会,直到再次听见怀里的孩子发出小猫一般的呼噜声,重新陷入沉睡,他才低头轻轻吻了一下男孩的额头,一阵清风陡然降临,吹散了惹人不快的噩梦。

    “晚安,惠,做个好梦。”

    加茂水野离开了屋子,为他们关上了门。

    145

    伏见宫御我登入了过去篇副本的第三章,也是最后一章。

    熟门熟路躺进全息舱里,经过熟悉的黑暗之后,他再次来到那片光怪陆离的游戏世界,再次开始了漫长的沉浸式旅途。

    他此时正坐在区役所的一处办公室内,面前是一名穿西装的公务人员,桌子上正摆着一张表格,表头写着【入籍申请书】这几个字样。

    “殿下,您真的想好了吗?”

    伏见宫御我确实迟疑了一下。

    日本当然没有同性婚姻许可,如果不修改性别,他和甚尔是没办法获得一张具有法律效应的婚姻届的,但如果只是入籍,让他们两个人的名字出现在同一份户口本上,还是大有可为的。

    伏见宫御我在某次提起过这件事,甚尔表现得不太在乎。他确实一向不在乎那些形式上的、世俗上的认可,他更相信自己的直觉,能够从伏见宫御我身上感受到爱意对他而言就足够了。伏见宫御我稍微观察了一下他的表情,当时没说什么,但转头就联系了自己的属官们,动用了自己的特权关系,让他们想办法解决这件事。

    于是自己的好下属就十分听话地坐在这里,进行了些许乔装打扮,伪装成区役所的工作人员,来为他想一出是一出的殿下解决燃眉之急。

    伏见宫御我手里握着笔,在姓名一栏里,慢悠悠地,一笔一划地写下“伏黑 御我”以及“伏黑 甚尔”,然后仔细端详了一会并排在一起的两个名字。

    他在这个副本里是没法用“伏见宫”这个姓氏的,这种格外有标志性的姓氏一拿出去就会立刻暴露他们的特殊,会给他们的生活带来后患无穷的麻烦,所以不论对谁他都是用“伏黑御我”这个名字。“伏见宫”是天皇赐姓,地位尊贵,但并不代表“伏黑”就毫无意义了。事实上,从资料上来看,伏黑恰恰是伏见宫御我母族的姓氏,并非贵族,但同样代表了他血脉的另一方来源,某种程度上来说更具有传承的意义。

    甚尔在此后的几年里一直都在用这个名字,想来他也是不介意改成和他一样的姓氏的。

    入籍的同时会改名字,好在甚尔此前一直是一个脱离正常社会的边缘人,没有建档立户过,所以也就没有一大堆需要同步更新个人信息的证件需要改,省去了很多麻烦。改一个新的姓氏也确实有利于他们隐藏行踪躲避追查,尽管对那些真正想要找到他们的人来说依然还是能找到,但依然能够帮他们排除掉很多小麻烦,让他们不必被一些小虫子sao扰。

    然而不论找再多的理由,说一千道一万,最根本的原因还是他想,他希望以这种方式让他们的名字能够联系在一起,为这段感情留下一个难以磨灭的证据,岩石上的刻痕尚且会被风雨侵蚀斑驳,但在浩瀚的国民信息中,在0和1组成的庞大数据流中,也会有这样一行内容,记录着他们两个人是如此亲密无间,如此不可分割。

    这是将一场不真实的梦境变成真实的好办法。

    更何况他们接下来会去很多地方旅行,一份足够完善足够经得起调查的个人信息能够帮他们节省很多麻烦。甚尔会喜欢这份礼物的。他心想。

    或许是伏见宫御我停顿的时间稍微有些久了,导致这位属官以为他临场变卦,有了其他的打算,忍不住前倾身体,做出一副格外殷切的姿态,第不知道多少次向他确认。

    “殿下,请您务必认真考虑一下,您的安全和幸福才是最重要的。”

    他压低了声音,语气中不乏痛心与急切,似乎只要伏见宫御我点一下头,他立刻就会召来埋伏在所有出口的亲卫,将误入迷途的亲王殿下打包带走。

    说实话,所有知情的近侍们到现在也不是很能接受他们从小看到大的小殿下被一个五大三粗的莽夫轻而易举地骗走,甚至于在接到殿下十万火急的秘传后当场昏过去了几位。最后还是属官首席力排众议,弹压了所有人的抗议,迅速按照殿下的要求上下打通关系,将手续尽快办好。

    他们不会质疑殿下的决定,但会怀疑他是否受到了蒙蔽和欺骗,对于将殿下拐走的罪魁祸首当然不会有任何好脸色。

    伏见宫御我忍不住笑了一下,第一时间下意识转头去搜索甚尔的身影,想要看他对这番话的反应。但整个宽阔的办公大厅内,除了自己和面前的属官以外空空荡荡,没有第三个人存在了。

    哦,差点忘了,自己这趟手续是走后门来着,当然会提前清场。

    伏见宫御我将目光重新转回来,看向面前的属官,心里先前那点莫名奇妙的犹豫和迟疑反而消散了,字迹重新变得流畅从容,很快填完了整张表格,将纸张推给他。

    “嗯,我考虑好了。”他垂下眼凝视着申请书上的【伏黑 甚尔】,声音很平静,“他能给我安全,也能给我幸福。”

    属官似乎哽咽了一下,很快掩饰住了自己的失态,拿袖口擦了擦眼泪,郑重其事地收下了那份文件,像是收下自己的死刑通知书,“我明白了。只要这是您发自内心的决定,我们都会祝福您的。”

    他迅速转身去电脑和机器上cao作了一番。在一切特权面前,所有手续几乎不需要等待,更何况他是要在全日本的户籍信息中藏匿一对违规的恋人,一些合法合规的流程反而需要避开。没过多长时间,他就将一份新鲜出炉的户籍证明回执单交到了伏见宫御我手中。

    “殿下,请多保重。您有任何需要都可以吩咐我们,我们随时都为您准备着。”

    伏见宫御我冲他点了点头,表示赞赏,起身离开了区役所。

    他是背着甚尔出来的,事先并没有告诉他自己的行程,但他不觉得甚尔会一无所觉,多半是早就在外面等着他自投罗网了。

    果然,当他一走出办公厅大门时,就看到那道矗立在大门口、借着阴影遮掩身形的人影,穿着一件连帽衫,强壮高大的身躯格外显眼,像沉默的、格格不入的孤狼,徘徊在那道让他心生忌惮的界线之外。一捕捉到他出来,那双深绿色的眸子便立刻锁定了他,同时略显焦躁的步伐也跟着停下,脚尖朝向他的方向,不再动作了。

    伏见宫御我笑了起来,朝着他挥了挥手。

    ……

    禅院甚尔站在院门外,双手插在外套口袋里,低垂着眼漫不经心地看着水泥路边缘缝隙里长出来的一朵黄色的小花。

    今天的风很大,气温在零度左右徘徊,也不知道这朵花是怎么在春天还没到的时候就绽放开的。呼啸而过的风将纤细的花茎吹得东倒西歪,脆弱的茎叶似乎下一秒就会被折断,凋零残落,却又偏偏一次又一次重新挺立,顽强地没有倒下。

    禅院甚尔盯着看了一会,然后谨慎地抬脚往里走了几步,又停下了。

    他的目光转而落在办公厅的门口。

    那扇玻璃门闭合着,门上挂着示意清场的指示牌,今天只为一个人服务。

    他的小少爷正在里面。

    禅院甚尔其实不太清楚小少爷要来这里干什么。虽然门口的牌子上写着区役所,但区役所里能办的业务多了去了,也有可能只是这里方便接头联络。小少爷没有告诉过他,更没有找他商量,甚至没有告诉过他今天会外出。他特地选择了禅院甚尔需要出门办事的这一天,从暂时落脚的公寓里离开,独自一人来到这里,做一些他不知道的事情。

    这并不是说禅院甚尔有很强的控制欲——好吧,多少还是有点,但是小少爷身份特殊,总有一些该死的杂碎企图伤害他、利用他,更何况他自己的身体也不算太健康,一阵寒风都能让他发热感冒。现在他们还没有彻底稳定下来,外面仍然危机四伏,就算没有蓄谋已久目标明确的刺杀,这个社会中也从来不乏邪恶之人,小少爷一向娇贵,万一在外面磕了碰了,出了什么意外,却没有人照顾他该怎么办?只要一想到那种可能性,禅院甚尔就恨不得把小少爷拴在自己的裤腰带上,甚至拿婴儿背带捆在自己胸前,寸步不离地照看着他才好。

    但是不行,当然不行。他要去办的事本就不是什么光明正大的事,要去的地方也是鱼龙混杂乌烟瘴气,小少爷去了只会成为黑暗里最亮的钻石,无数恶心的目光会觊觎他,禅院甚尔怕自己忍不住当场大开杀戒。更何况他并不希望在二人的生活中营造出那种咄咄逼人的窒息感,就算没接受过健全的教育,他也明白自己不能将爱人死死锁在家里,需要给彼此留出适当的空间。他们逃离禅院家,是为了追寻自由和幸福,他不能让自己化身为另一个囚笼,不能以爱为名将金丝雀豢养起来。他的小少爷有权利、也应当根据自己的意志去任何地方,只要他想去,就没有人可以困住他。

    禅院甚尔拥有非同一般的才能。

    世界在他的眼中比普通人多了更多的痕迹,常人不可见的色彩,常人不可闻的声音,常人不可嗅的味道,在他的感官中统统都被放大、加粗,成为一条又一条线索,指引他去往自己的目的地。

    他的小少爷说这是六十亿分之一的奇迹,是世界上的独一无二,不可复制。

    所以他凭借这样奇迹般的才能,循着那些微小的线索,像猎犬一般,一步一步、按部就班地找到了背着他偷跑的小少爷。

    很难说小少爷是不是故意的,但禅院甚尔总觉得他知道自己会找过来,所以一路上留下了非常多的踪迹。

    门口的积雪新堆了一个小雪人,用前天晚上吃饭剩下的胡萝卜尖尖做了鼻子,遥遥指向某个方向,仿佛在给他指路。公园长椅上放着半杯没喝完的饮料,靠近了却闻到一丝酒味,禅院甚尔皱了皱眉,决心回去之后好好跟他说一说喝酒的问题。路边的两只流浪猫围在一起,被一条白色围巾盖着取暖,禅院甚尔无奈地叹口气,倒也没有把围巾拿回来。

    脚印,气味,一切活动的痕迹,指引着他来到这里,然后驻足停下。

    他没有进去,也不知道小少爷打算做什么,他就只是站在外面,等着小少爷出来,给他一个可能重要也可能不重要的结果。

    时间没过去太久,他的身体甚至都没有被寒风渗透,那朵野花也还没有被摧残,大厅的外门被打开了,小少爷高瘦的身影从里面走了出来,隔着长长的台阶和步行道,一眼就看到了正在等待的他。

    禅院甚尔优越的视力即便隔着老远也能够看清楚小少爷的脸。在他的眼里,那张原本似乎在思索什么的、面无表情的漂亮面孔在看到他之后一下子就被点亮了,他年轻的爱人一边笑着,一边伸出手臂冲他挥了挥,加快速度小跑两步,然后迅速丧失耐心,决定一劳永逸——他原地站定、蓄力,猛地从台阶最顶上跳了下来,毫无畏惧地冲他张开手臂。

    在大脑反应过来之前,身体已经下意识如同离弦之箭般冲了过去。禅院甚尔原本还微微勾起嘴角,打算也冲他挥挥手,就好像他们只不过是一对相约接送下班的普通情侣。但突然看到他毫无征兆胆大妄为地直接跳下来,面对特级咒灵也能面不改色、在咒灵堆里也能杀个七进七出的天与暴君觉得在那一瞬间自己的心脏都要停跳了,连忙紧急改换动作,恨不得化身闪电侠,飞奔过去的同时伸手去接人,堪堪将那个高挑瘦削的人影及时抱了个满怀。

    禅院甚尔将人紧紧抱在怀里,强壮的胳膊将他锁紧,搂得死死的,恨不得将他嵌入血rou才能平息自己狂跳的心脏。怀里的罪魁祸首毫无愧疚之心,甚至还在笑着亲吻他的耳骨。禅院甚尔狠狠闭了闭眼,才狠心将怀里一脸无畏表情的小少爷拽出来,将他放在台阶上站好,立刻就要摆出一副凶神恶煞的模样跟他算账。

    隔着一两级台阶,站在上面的小少爷垂着睫毛居高临下地看了他片刻,忽然撇了撇嘴,脚下分毫未动,冲他伸出双臂。

    “不准对我发脾气,也不准训我。”他的声音听起来有一点湿漉漉、软绵绵的,也许是受了风着了凉,又带着那种自然而然的撒娇的意味,“抱抱我,我就原谅你。”

    多么反客为主,多么倒打一耙,多么恶人先告状。

    禅院甚尔维持着全身肌rou鼓胀以示威慑的姿势与他僵持了片刻,终究是冷着脸向他投降,胸口剧烈起伏了几下,像是在将一切激烈的情绪全都自我消化掉,依照着小少爷的意思,从他腰部将他环抱住,略微一用力又将他从台阶上抱了下来。

    小少爷顺势抱住他的肩膀,靠在他的颈窝里,冰凉的侧脸贴在他炽热的皮肤上取暖,甜蜜而又依恋,再多的后怕和怒气都烟消云散了。

    禅院甚尔永远拿他没有办法,无计可施。

    寒风扑面,伏见宫御我不得不微微眯起眼睛,将自己往甚尔怀里躲去。下次应该给他买个带毛领的外套,这样拥抱的时候自己就可以把脸埋在蓬松的绒毛里,一定又舒服又暖和。

    但是现在,他有更重要的事迫不及待想要和恋人分享。

    他从口袋里掏出一张薄薄的纸,在禅院甚尔面前挥舞了一下,语气听起来得意极了,无形的狐狸尾巴简直都要摇出花来。

    “猜猜我去干什么了?”

    146

    禅院甚尔手里捏着那张回执单,白纸黑字打印出来的再简单不过的东西,他反反复复看了好久。

    “有了这个,相当于我们的身份过了明路,遇到警察之类的咱们就不需要特地躲开啦。到时候有人非要查我们的身份,你就把这个甩到他面前,让他随便查,能查出问题算我输!”小少爷倒在他怀里,枕着他的胸口,眼睛亮晶晶的,“你高兴吗,甚尔?”

    禅院甚尔左手搂着小少爷的后背,漆黑浓密的发丝缠绕在他的十指上,丝绸一般的触感让人无比着迷。

    他的目光久久徘徊在那两个并排在一起的名字上,过了一会才慢慢开口,“……这样是代表什么呢?”

    伏见宫御我愣了一下,坐直了身子,抢过那张纸,指着上面的每一行文字,又好笑又好气地给他解释,“喏,伏黑御我,也就是我,作为户主,伏黑甚尔,也就是你,和我在同一个户口上,证明我们组成了一个家庭,彼此是法律承认的家人。”他停顿了一下,继续道:“如果你是问我给你改姓这件事,我承认这是我的私心,没有跟你提前商量是我不对,但我喜欢这样,这代表你不再属于禅院,不再是禅院家的人,只要这份记录还在,只要我还活着,从今往后你就只能属于我。”

    他一边说着,一边伸手撑在禅院甚尔的脸侧,垂下头去,一双金色的眼睛褪去了那种无害的甜蜜,变得极具威慑力,像是某种远古的怪物复苏过来,锁定了渴望千年的宝藏。被那样非人的目光盯着,禅院甚尔不仅没有害怕的情绪,反而失神了一瞬间,反复回味了一下他刚才说的话,下意识伸手将垂在自己脸上的、流水一般的发丝掬起一捧,放在唇边轻轻亲吻了一下。

    “……我答应过你。”禅院甚尔,不,现在或许可以改叫他伏黑甚尔了,再开口时他的嗓子竟然有了一丝沙哑,喉结颤动着,压抑着吸了一口气,似乎在竭力抑制自己的情绪,抬起的绿色眼眸却像是被一场暴雨冲刷过的森林,“从禅院家离开的时候我就答应过你了。”

    熔金一般的眼睛柔软了下来,伏见宫御我俯下身,贴着伏黑甚尔的嘴唇细细密密地亲吻厮磨,笑声中有志得意满的味道,“我就知道,你会喜欢的。”

    伏黑甚尔抱住他,两个人安安静静接了一会吻,他再一次将那张证明单打开端详。

    “……家人。”他喃喃道,“我们组成了一个家庭。只属于我们两个人的家庭。”

    比婚姻更厚重,更温情,也更经得起考验的家庭。

    “没错,就是这样,”伏见宫御我说道,“所以别害怕,也不需要焦虑,我们在一起呢。”

    甚尔从喉咙里发出一声呜咽,掩饰性地将他的小少爷抱入怀中。

    他的小少爷永远知道他想要什么、需要什么。

    ……

    他们开始了一段旅程。

    甚尔此前一直都在禅院家里,被养活成了一柄武器的模样,少有能够自由自在游览这个他出生的国家的机会。伏见宫御我坚持要给他弥补一些正常人的生活,于是他们开始游山玩水。

    当然,也是为了甩开追兵,混淆视线,让敌人疲于奔命,最终不了了之。

    他们的第一站是箱根。

    箱根位于日本神奈川县西南部,大约40万年前,箱根一带曾经是熔岩四溅的火山口,火山活动平息之后,形成了山川、流泉、湖泊等自然景观,翠峰环拱,溪流潺潺,景色十分优美。

    他们将这里作为第一站,是打算在这里度过冬季的末尾。伏见宫御我的身体不算太好,偏偏他又喜欢寒冷的冬雪,喜欢一些不一样的景色。于是,作为温泉之乡和疗养胜地的箱根就成为了第一选择。

    甚尔给身娇体弱的小少爷穿了一层又一层的厚衣服,伏见宫御我抗议无效,只能将自己惹眼的皮囊裹成一颗高挑的球,融入来来往往的游客中。他们一起去芦湖上泛舟,在周围一众划船约会的情侣之中,伏黑甚尔简直像个不世出的奥运冠军,一双船桨挥舞得虎虎生风,仿佛给这条三生有幸的小船加上了两个巨轮马达,将身边其他游客远远甩在身后,置工作人员一叠声的呼喊警告于不顾,一骑绝尘往湖心而去。

    伏见宫御我完全没有制止他的意思,反而挥舞双手大声为他呐喊助威,像个看热闹不嫌事大的小疯子。他们的船头破开碧波粼粼的湖水,惊起连绵不绝的涟漪和水花。他们置身于清澈湛蓝的湖水中,今天是个晴天,遥遥望去能够看到终年积雪的富士山。淡青色湖水中倒映出富士山的景象无愧于“玉扇倒悬东海天”,白云出岫,群山奔腾,丛林掩翠,天空清澄如洗,阳光灿烂。

    中午吃完饭,他们去逛了逛小王子博物馆,玻璃之森美术馆,最后去了大涌谷。这里是最后一个火山口,是两千年来晨烟不绝的火山遗迹。他们搭乘缆车一路抵达山顶,随着视野逐渐升高,变得开阔,能够逐渐看清楚整座火山的外貌。高山半腰终日白烟缭绕,此时已经接近傍晚,太阳开始下落,西方的天空呈现出残阳如血的壮美,使富士山显得兀然孤傲,威严挺拔,高矗天表。与白天相比,此时的景色变得阴沉、神秘、危险而怪诞。鼻子里闻到的是浓烈的硫磺味道,伏见宫御我盯着下方的火山口,原本时不时凑过去与恋人谈天说地的神色淡了下来,变得若有所思。

    他之前给孔时雨发布了任务,让他去寻找一切发生在自己消失的那几年里的不寻常事件。为了尽快得到进展,他还特地暗示了一下孔时雨,自己想找的情报很可能与某些秘密实验相关。这当然很不好调查,但或许孔时雨身上还残留着曾经作为刑警的职业技能,居然真的从浩如烟海的巨量信息中筛选、追踪、提取出了他用的上的内容。根据孔时雨汇报的信息,1996年的冬春交替之际,也就是伏见宫御我刚进入过去篇副本时对应的时间线再往前推几个月,箱根町景区附近发生了一起车祸,一辆货车在凌晨时分闯入景区内,侧翻倒地,车上一名驾驶员两名乘客均被发现死亡。根据现场痕迹推断,这三个人在生前似乎多次移动,路线极其复杂混乱,但现场没有遗留任何物品,景区内也没有发生盗窃事件,这三人也被鉴定为自杀身亡,仿佛就是三个疯子开车来到这里,溜溜达达将景色看了个遍,最后相约自尽了。

    这起案件早就消失在媒体视线中了,但孔时雨敏锐地抓住了那一丝不寻常,再次派人在附近更仔细地搜索,当然用上了许多特殊手段。功夫不负有心人,还真让他有了额外发现:在这座火山附近找到了些许纸张残卷和带有破损标签的玻璃碎片。

    这些残卷记载的内容已经模糊不清,其上大部分有用的信息都遗失了,为数不多的残片呈现出被火燎过后的黄褐色,以及焦黑的边缘线。这意味着这里曾经被当做销毁证据的地方,不只是文书内容,甚至是样本、容器、实验材料,甚至是报废的失败品,都被带到这里,推进火山口中,付之一炬。

    不得不说这是比其他销毁方法更彻底也更隐秘的方法,留下的痕迹最少,鲜有人能够想到这里居然会成为天然的“垃圾焚烧厂”,成为一切罪恶痕迹的埋骨之地。

    但这种方法同样有弊端,也有一个最大的破绽。

    伏见宫御我抬起头来,遥遥望向远处。

    现在他基本上能够确定,曾经在“自己”身上发生过一次人体实验。在消失的那几年中,他因为天生具有罕见的术式而被选中,被迫卷入了这一场牵涉多方的疯狂计划中。那么在这个副本中,最终他要找的答案就一定是与那场实验相关的人或事,而箱根将会给他第一条幸存下来的线索。

    他开始在脑海中检索着整个神奈川县的行政地图,那些可能的地点被一个一个点亮,又一个一个暗下去,排除掉。

    想要在这里完成销毁工作,就意味着当时负责销毁任务的人已经几乎是走投无路,情急之下选择这里豪赌一把。这也就表示,需要销毁的东西原本所在的地方,也就是那个关键的实验室所在的位置,必然不会离箱根太远,当然也不会太近,在同一个县内的距离就刚刚好。

    他闭上眼,脑海中出现一辆在深夜中横冲直撞的货车,乘客们或许还穿着白大褂,神情惊惶,咒天骂地,驾驶室上的司机一路踩死油门疯狂逃窜。他们原本的接应计划也许出了岔子,身后的追兵阴魂不散,导致他不得不临时改换方向,没头没脑一路远走,最终误打误撞,闯入了箱根这个绝妙的地方。

    不能离得太远,因为路程来不及;不能离得太近,因为会增加暴露的风险。不能找靠近中心的位置,因为会失去港口优势;不能找穷乡僻壤的位置,因为生面孔太过显眼。

    在整个神奈川县内,有哪些地方符合要求呢?

    “怎么了,不舒服吗?”伏黑甚尔碰了碰他的脸颊,皱了皱眉,“这里的味道确实太重了,我们马上下去。”

    伏见宫御我中断思考,摇了摇头,伸手将他的手压下、牵住。

    “没事。”他说道:“我只是在想,今天下午我们去看的小王子。”

    伏黑甚尔锁紧的眉头松开了些许,“哦,你想说,你是小王子,我是被你驯服的狐狸?”他轻哼一声,不置可否,反而有种纵容的态度。忽然他像是想到什么,又重新拧眉,神情变得严肃起来,“你总不会是想说,我是那朵玫瑰吧?”

    伏见宫御我给他念过那个故事,所以他多少也是知道这几个角色的。

    “不,亲爱的,”伏见宫御我忍不住轻笑一声,先前的诸多想法都暂时离开了,“你既不是狐狸,也不是玫瑰,你只是我的甚尔。”